人生长恨水长东。

银高-Let's Play Again

第七训    说真心话这件事本身就是大冒险(下)

烟火已经燃尽了。

天空如同彼时一般无二,寥寥无几的星散发着极淡光芒,让人觉得也许下一秒就会全部黯淡。

他们对立站着也很久了。

“……不管你信不信,好像就是这样。”银时舒了口气,他刚刚把这段时间以来他在这里的见闻和感受说了出来。语毕才重新看向高杉,却不由自主地紧盯高杉的左眼,“说起来,来之前你在做什么?我们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过来的啊……”

“普通的睡觉而已。总之,你的意思是……”高杉不长,却很密的睫毛上下翕阖一颤。嘴角勾落出极为不在意的笑容,眼中刚刚让银时觉得非常熟稔的东西,也在此刻全部凋零。炽热的光芒冰封入潭,不留一丝火光。“这里只是个虚假的世界罢了,我甚至只是一个可被你攻略的角色而已。”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其实…………”

“其实?”高杉翻着和服内兜好像在拿着什么,头也不抬。

银时少有地忐忑不知该如何组织言语,他咬着嘴唇眼神漂浮,“……高杉,我…我有话和你说…………你拿匕首干什么?!”

高杉垂眸盯着匕身,手指摩挲着刀刃两侧。

立起,直准入自己的胸膛。

“有话让万事屋银时转告我。回见——”

“你疯了——?!”银时双眼顿时充血,抬手打飞匕首,另一只手再一次抓住了高杉的手腕。

“疯了?我是疯了。疯子不打算在这种地方沉沦,疯子还有很多事需要去做。”高杉嗤笑,“我可不是你啊,银时。”

银时语噎。

是……是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没再想过回到现实的事了?

还是说。

……他根本从来就没有过这个想法。

——为什么呢?

高杉面色不豫地挣开他的手,弯下腰去捡匕首。

“太过分了欸金时!跑到这里来了啊你们!”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分辨度也是没谁了。

银时侧转视线看向南方,辰马和桂正在赶过来。他们身后的人们也在继续着他们本身该做的事,不似之前街道的空无和空白。

……所以说,之前只是BUG,现在是系统恢复了吗?

“啊哈哈哈,这么远啊。喔噢,都到了这里,要去参观吗?”辰马理了理因为动作而过分翘起来的头发,他这个造型银时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卷毛梳标准和男的发型实在是太搞笑了。

桂瞥了辰马一眼,转而看向银高二人。

“说过了千万不能乱来,怎么反而跑到这种地方来了……”他说到后来注意到两边还有官兵,不由自主就把声音压低下来,“茨木他们在城中找了地方,暂时可以做一下休憩地。赶紧回去吧。”

银时和高杉看到四周的变化都一怔,再不约而同看向彼此。

银时只是看着高杉,没再言语。

“好。”高杉说。

茨木选的地方就在城中心的西边一带,一来购置东西方便,二来再度去打探消息也容易。

只不过……门口住了一帮小鬼。

“好吵啊茨木!”大和捂住耳朵,“桂先生几个他们住的这间最吵,这人家怎么休息啊?”

茨木嘟嘟嘴,显然也很愧疚,“又不是我在吵!……桂先生对不起,这一间最靠内,要是出了什么情况最好逃走。但我没想到……”

“我知道了。”桂理解并感谢地点点头,“辛苦了。你先带各位去休息吧,调整一下,最近应该都会比较清闲。”

……

“他们是怎么看着假发这张脸说的桂先生啊……”银时遮着嘴对辰马说。

辰马也遮着遮不遮都并无卵用的嘴说,“说不定在心里暗爽吧!假发这样真的比那些大姐姐还好看嘛。”

桂立即把在他们面前的门一合,拍平了这两个家伙的脸。

“……都怪你啊喂,声音太大了啊喂!”

“啊哈哈哈,好痛……”

银时狂揉脸,抬起头的过程中目光不自觉瞥到坐在茶几边的高杉身上。

高杉没有同任何人说话,也没有看着任何人。

他望着窗外。

虽是也是一片漆黑,但很快,窗外的一群小孩又嬉闹着玩耍,手中的仙女棒呲呲燃起光芒,照亮了他们窗前这一小片地方。

“嘛嘛,刚刚我在接待馆发现了一坛酒,反正现在也没事做,划拳吧!”

“日哦,感情是你小子顺走了阿银我的酒,我说刚才回去怎么没找到啊?!”

“啊哈哈哈,都一样嘛。哎高杉,来玩啊!”

他才不会来呢。

银时想。

这家伙目空一切,狂妄,对心里的目标死死抓着不放……比起年少和辰马他们现在这个时代本身的高杉,都要偏执太多了,仿佛刻意地不合群一样。
说不定……现在正想着怎么死,好赶紧回去毁灭世界呢。
反正对他来说,不能改变事态的过去,还不如没有存在。

“嗯。”高杉点点头。

——欸??

银时惊讶地看着高杉从一边过来,对方走来的过程中也看着他,但情绪平淡无仄,和以往没有区别。

高杉先是和桂划着拳,分分钟把对方爆掉以至于桂不停地被罚酒于是躺倒。然后就对上了辰马,脚跨在桌子上动作直接而来势汹汹,恍惚间和原本攘夷时候的高杉好像也并无两样。

高杉……高杉。

银时看着他。

高杉又放倒了辰马,他转向屋子里最后一个人。

因为不免输了几局也喝了点酒,他的眼角泛着淡淡的赤色。

他对那个人勾了勾手指。

银时还在看着他。

然后。

鬼使神差地过去了。

他们两个人迄今为止的生命中有过无数次争斗,双方皆输赢参半,没有完全的胜利,也没有彻底的败北。似乎争斗比试本身就成了他们生命的一部分,这一部分是仅能与对方共享的东西,只有对方能懂,也只有对方才能评判。

“你输了。”银时打了个酒嗝儿,两眼眩晕地看着脸埋在趴在桌上的手臂里的高杉,“喝啊,喝啊高杉。”

高杉没有回应。

“哎……”银时又讪讪笑道,他凑过去仔细看看高杉。对方紫黑的发上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耳际也没有裹了几道的绷带。脖颈的皮肤因为常年在战场曝晒也说不上白。可以看到的,露在臂弯外的耳根,也因为酒精泛着微微的红。

这是曾经的高杉。

他想。

他曾无数次想起这个高杉,这样的高杉。

他也曾强烈渴望过,这个高杉,这样的高杉,永远都是高杉。

对嘛,这才是高杉该有的感觉。

健康,充满活力,对胜负耿耿于怀,比起谋略有时候反而是意气更盛,坦率…………真实。

银时不太敢眨眼,生怕看漏了。

可他又无比地清楚,从那一天开始。

就没有了。

他的高杉,死了。

他经常觉得,生活似乎总喜欢和作为好人的天然卷开玩笑。

他的人生中在意的东西,老实说来,不多。

却恰恰,总是在同一时间被剥夺。

他颠沛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没有长州的秋,那里没有战场的夏,那里全都是江户的春。

和高杉拼尽一切也要让全世界覆满鲜血和雪的冬。

他们曾经无比相似。

然后。

他变成了春,高杉成为了冬。

他们在樱花树下分离,自此渴望相逢又更想老死不相往来。

他在他的春天里又陆陆续续遇见了很多很多人,他洞悉这一个个人的内心和品质,他却不知道高杉后来见过哪些祭典,吃过怎么样的糖,走过怎样的路。

他在最乱的地方自划一圈,竭尽全力地守护着他认为还算重要的东西,他却不知道高杉是否还活着。

但他,还是很清楚。

这家伙不会死的。

高杉,不会死的。

死的只是他的高杉。

但他真的,真的真的,不想再管那么多了。

他们再不相往来,分开的时间都快追上了在一起的时间啊——

“其实你这这家伙就算是作为被攻略角色,也让人觉得很烦啊。”

“我不太记得了,以前具体发生过啥……但好像,的确那些都发生过。”

“可硬要说的话,我又感觉我全忘了。”

“哎呀呀高杉君哦,阿银这是不是提前老年痴呆了呢?怎么办啊糖尿病又老年痴呆可能以后还真的如你所说变成白痴卷毛了啊。”

“不过老不老,头发都是一个颜色还真是方便,对不对?”

“……我还真的是很想看到你和我发色一样的那一天呢。”

……

银时觉得酒精麻痹着他的神经,他的思维,他的感知,他的一切。

他抬起耷拉着的眼睛看向窗外,叽叽喳喳的孩子们已经回家了,天空还是暗的。

高杉突然动了动。

银时大惊,酒几乎醒了一半。

“那一天呢……”高杉把脸更往臂弯里闷了些,喃喃道。

“……欸?”

银时屏住呼吸看了高杉好半天,发现对方似乎只是言语不清,一时间鹦鹉学舌地跟着说话罢了,这才算放下心来。

——才怪哦?!

简直吓死了好吗?!他还以为被高杉听到了啊!

还好之前那一次和小高杉说话没被…………等,等一下。

好像限制是非游戏的东西,但告白……好像本身就是游戏的一部分啊啊啊??

天,天啊…我这算对孩子都下手了吗……

银时的嘴角忍不住抽搐起来。

天诛哦……

再站起身时,他觉得有些凉,把外套脱下来披在了高杉肩上。

高杉抓了抓外套垂到脖子的部分。

“……你这家伙也会感觉冷啊。”银时眯眼看着高杉的细微动作。

“会感觉冷啊。”

“你好烦别学我啊!”

“别学我啊。”

高杉变声期的声音在醉酒之后显得糯糯的,语气像滩水似的懒散,逮到什么话都含糊不清地复述着最后几个字。

银时挠了挠头发,“真是的……”

“真是的。”

“我记得以前也是我把你们送回被窝的吧?哎这个记忆是谁的啊阿银我有那么勤快吗……”

“我有那么勤快吗。”

“啊啊不管了,虽然都被你吓醒了,但这也太烦了,算了算了。”

“算了算了。”

银时停止了一人无聊的对白,两个人毫无意义的对话。

可,他突然很想继续听高杉的声音。

很想很想。

“我在这呢?”

“我在这呢。”

“不会走?”

“不会走。”

……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银时仰头,看着天人传过来的电灯却忍不住笑了。

我还真是会自娱自乐啊。

他想。

他看不到的地方,高杉垂在一边的手上,微曲的手指渐渐握成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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