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任务。
麦克雷从未想过自己还会有这么一天。
“麦克雷，你觉得呢？”
“……我以为你已经参透了。”他愣了愣，才开始正经回应对方提出的问题，“难道不是这样的吗？不然你为什么会原谅他？”
源氏没有说话。
——这是不是在伤口上撒盐？
麦克雷实在忍不住懊悔。
在这次守望先锋活动大获全胜的夜晚，自召集令成功召回老成员和新朋友之后就一直挥之不去的凝重气息总算是散了不少，每个人都难得地处于一种放松的状态。老兵们在客厅讲着过去的故事，年轻人在电视机前连线唱K——噢，卢西奥那小子唱歌还是真的挺不错的。
麦克雷松了松领口，爬上屋顶拿出早已偷偷藏好的酒…在这次活动中，作为突击人员的他、源氏和莉娜都受了不轻的伤，而后面这两位已经乖乖去休息了，他若是再明目张胆地在医生面前喝酒，可能即使是温柔的安吉拉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你不是睡着了吗，不过说起来我倒是很好奇，原来你还需要睡眠？”这时候回上屋顶的不可能是聊往事聊得正热的老兵，也不会是沉浸在狂欢喜悦中的年轻人们，只可能是……和麦克雷一样的，年纪不上不下，经历好坏参半的的岛田源氏。
“麦克雷。”
“嗯？”察觉到今天的源氏有些奇怪，麦克雷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他。可是源氏的一切都敛在那张看起来很酷，但也冰冷的面具之下，一如源氏自他们相识以来就一直保持着的自省内敛。
“我家的房子挺大的，从正门走到长钟再到长廊都要很久。早樱也是每年游玩见到的景点之中最动人的，一下雪更是比日本很多地方都要美上很多，我很喜欢堆雪人和打雪仗——打雪仗你懂吗？就是我攒起来一个雪球，然后…”
“当然懂了，虽然西部下雪不太多。”麦克雷说。
“去尼泊尔的时候我看到那么多的雪其实也是想玩的，只是觉得师父……”
“哈哈哈，我倒是很期待他看见你堆雪人打雪仗的样子。”想想就很有趣。
“麦克雷。”
“怎么？”
“麦克雷，我想打雪仗。”
打雪仗……麦克雷思考了一晚上，也没想到有什么方法让正是湿润雨季的直布罗陀飘起雪花来，源氏的愿望未免也太难实现了些。
可这是源氏第一次，向他透露出自己的愿望……第一次，过去从未有之。
他曾亲眼看到过源氏一点点完整的过程，如同观看生命的毁灭与重生。
源氏残缺的身体被放在巨大的营养液瓶中，他有时都觉得安吉拉比起医生更像是机械师，她把源氏拼图一般地逐渐修补起来，让那个在早樱树下的血泊中躺着的日本少年，变成如今这个坚不可摧的模样。
也正是因为坚不可摧，源氏似乎一直也没有真正追求过什么。他前去尼泊尔修行，好像是心中怀有了更多宁静和从容。他又回到了守望先锋，似乎是认为当初自己以报恩为源的工作逐渐使他千疮百孔的生命拥有了更多的意义。
但，昨晚源氏问他为什么半藏一定要杀了自己，也执着于玩雪，仿佛那才是让他觉得更有趣的项目。
或许……源氏还没有那么坚不可摧。
“什、什么？你是认真的吗，麦克雷？”周美灵震惊地捂住了嘴，接着摇着她的手臂以示自己的认真，“那可是有伤害性的暴雪，不是随意玩乐的工具！”
“嘛，就帮我这一次吧？你知道的，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至于去捅什么篓子。”
可爱的姑娘皱了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才勉强答应下来。
“好吧…但你要保证不去干坏事儿！”
麦克雷真的，真的从未想过自己还会有这么一天。
他居然会带着美的小机器人，在直布罗陀的法国梧桐旁边企图制造出雪景来。
“嘿麦克雷，你在做什么呢？”还在恢复期的莉娜刚好整理好自己的装备，这就在路上遇见了行径可疑的麦克雷，“唔…美的机器人？你该不会…？”
“没有没有都没有，我的小姐。这并不是玩乐也不是恶作剧，而是……”
“而是？”
……
而是什么？
麦克雷一顿。
这不是他的义务，也不是他的责任。他大可不必去关注源氏想要什么，就算他也许是唯一知情的人也是一样。这世界上的人大多数都活成了与内心大相径庭的样子，他杰西·麦克雷都不例外，实在是没必要去帮助源氏实现什么。
“这是…秘密任务。”麦克雷将半拢着的右手放在嘴边，轻轻地说。
“啊？”莉娜被他的动作带动，也忍不住轻声轻气地回道，“竟然是这样？好、好吧，那我先走啦……祝你成功！”
目送她离去的麦克雷终于舒了口气，塌下了肩膀。
秘密任务？这个解释还算不错吧，噢杰西·麦克雷，你可真是个天才。
他忍不住自我称赞起来，转身继续准备他的任务。
可正当他洒下最后一层雪时，从装备间偏偏走出了一位他暂时还没想到如何应对的人。
“……”
“……”
源氏和麦克雷面面相觑，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等等…你这是？”先开口的是源氏。
“呃……”麦克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然而源氏却似乎并没有多么在意。他等了等麦克雷说出下文，但发现对方好像并没有想好说辞也就作罢了。
“没关系，你继续吧。”源氏对他点点头，抬步正欲离去。
“等一下——！”
“？”源氏转回头来。
麦克雷举起他刚刚攒好的雪球，不尴不尬的动作比起他平时的风格有些莫名的滑稽。
“你不想——堆雪人打雪仗吗！源氏？”
“呃…啊？”
不久后，又恰巧经过于此的莉娜开始怀疑起人生来。
麦克雷可别除了牛仔之外还是个骗子吧，和源氏玩雪就是他所谓的……秘密任务？
多么轻松的秘密任……唔，麦克雷被砸得好惨。
八成是疯了。
终于烘干衣服准备入睡的麦克雷心想，也许他这辈子的慈善事业都交给了和源氏玩雪这件事。但怎么想都怎么奇怪的是，源氏虽然玩得挺开心，但总让他觉得那张面具上还刻着一行“真是拿你没办法，那我就奉陪好了”的字。
真是…麦克雷晃了晃头，走到床头准备关灯。
“麦克雷。”
“……源氏？”
这个合成音一般的声色，想必整个守望先锋也找不出多少人是类似的。
麦克雷开了门。
“麦克雷。”
“在在在。”
“我想玩抓娃娃机。”
“………………”
我真是信了他的邪。
麦克雷心想。
“杰西还会有想玩抓娃娃机的一天？还真难得。”安娜抿了口红茶，将视线投向楼下正在比赛谁抓得更多的二人。可惜他们的杰西在这方面似乎还没有点亮什么技能点，远远输给了竟然是一把好手的源氏。看了一会儿也忍不住加入的D.va都开始吐槽起麦克雷的差劲，这让原本想就此投降的牛仔再度振奋了起来。
“咦？夫人你不知道吗，这是他的秘密任务啊。”莉娜一副认真的模样。
“秘密任务…杰克，你下的？”
批阅文件的莫里森看了看安娜，又扫了一眼楼下的战况。
“是我的话，可能会下让他退休的任务…真是，太丢人了。”
源氏想玩雪，源氏想玩抓娃娃机，源氏想打电玩，源氏甚至想玩捉迷藏……
麦克雷都帮他实现了。
但源氏总是一副被拉着参与的模样，直到结束时收起面具才会露出笑容来。而到了晚上，他却又会不停地念着“麦克雷，麦克雷，我想……”
这是在带孩子吗？虽然莫名有些成就感，但…也太奇怪了吧。尤其是源氏那一开始不情不愿的样子，到底是为什么啊！可不就是你想做这些事吗！不然我干什么要这样呢？！
“可能他这是梦游。”
“……”你再说一遍？？？
“是这样的，杰西。”安吉拉拍了拍桌子示意叫他冷静一点，“那次任务之后你们都受了伤，但由于源氏的特殊情况，他受伤之后机体有时难以贴合思维，精神外放，会产生一些奇怪的效果。我看他最近也是正常模样，才以为已经自我修复完毕了，没想到事实居然如此。”
“等等，为什么他梦游我却没有发现？”梦游又不是什么很难发现的事。
“这…”安吉拉想了想，道，“他是不是戴着面具？”
“……………………”
好像是的哦。
梦游。
这真是他杰西·麦克雷千算万算也没有猜到的真相。
……但仔细想来又能够处处疏通之前的所有疑点。
比如，为什么源氏与他说话时几乎都没有相互性的交谈，而是自顾自地阐述自己的想法。又比如源氏的口吻为什么会像个小孩子一样简单而充满了跳跃性，全然不似平日里严谨尊礼的样子。再比如，为什么源氏第二天看到他做的种种事之后会表现出那样的态度…恐怕在源氏的认知里，他是在陪麦克雷玩，而不是麦克雷在帮助他实现心愿。
真是……输给他了。
麦克雷投降，起身开了门。
源氏一如既往地站在门口，麦克雷开始猜想起这次他会说出什么心愿来。
源氏出身于日本黑道家族，是个小少爷这件事他是很清楚的，或许这次还会是什么类似的玩乐愿望，亦或许源氏会像第一次那样和他谈起自己看似释怀实际一直默默藏在心底的话，问着他这个局外人为什么自己会那么痛，为什么就算痛还要忍着，为什么救赎的光照亮了别人却还是刺痛了自己。就像年纪轻轻不可一世的麦克雷在那一年遇见了守望先锋，他发现自己原来有一天也能够成为在黑暗中举起灯盏的人，又遇到后来诸多变故，不得已离开可能是他这一生唯一的家。
不管源氏会说什么，麦克雷都准备统统接受。
他记得源氏泡在营养液里紧闭着双眼的脸庞，他也曾想象过这样一个人二世祖的过去究竟是什么模样，他更在思考为什么看见源氏，他会想起自己，为什么看见源氏，他会难过、更会不由得矛盾地开心着。以及…为什么源氏会找自己说出这些事情。
……这项秘密任务，还真是有趣。
“源氏？”
麦克雷等待着他的任务，等待着下一个源氏的“想”。
“麦克雷，我想你了。”
他听见他的小忍者这样说道。
